老衢化故事有关秃头店的记忆

大光头、灯笼裤、夹指拖鞋，洗得逐渐透明的白色背心，身板依旧魁梧，只是背有些佝偻，锐利的眼神似乎也消逝不见了，只见暗淡和不安，也许只在收钱的时候闪过一丝狡黠......没错，真的是他，和他的店。

秃头店，又名“光头店”，其由发迹到衰败似乎贯穿了我童年的始终，涵盖我幼时的方方面面，它的招牌产品几乎涵盖了一个80年代中期出生男孩小时候一切的梦想：变形金刚、奥特曼；模型车、船、飞机及它们配件；子弹枪、仿真武器套装；流行棋类、纸牌；游戏机配件、游戏卡......反正它集中了我幼时各个时期最in、最high、最fashion的主流导向。

（20年前，军事静态模型热潮席卷衢化，学校因势利导开展了模型比赛。江瀛摄）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秃头店开展顾客答谢活动的场景）

我是在小学的某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从同学处得知秃头店的存在的，那时候孔家一条街处在开街的边缘，整条路还堆满了施工队来不及处理的泥沙和石子，充斥着雨后的泥泞，长长的街两边都是闭合暂新的金属卷帘门，秃头店就这样拥挤而热闹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来到我的世界……

（年的孔家一条街老街，文中秃头店当年所在的位置）

那个时期儿童们尤其是男童们的娱乐明显在处于一种多极化的趋势，我不了解女孩儿们，只知道她们的娱乐活动仅限于跳牛皮筋：口中念念有词，有时候人不够不足以尽兴还要把我们男孩子拖进她们的游戏中。当然，只负责站在两端把皮筋撑直了……言归正传，我刚说男生的娱乐世界是一个多极化的趋势，主要取决于家长的开放程度——衢化这地方大家都是工人的孩子，那时候生活条件的差异并不明显，可以说都一样好——家长不严厉的，那家中必然有了很多人梦想中的一级装备——传说中的小霸王，甭管它是游戏机还是所谓学习机，反正它插上手柄就只有一个目的——满足我们游戏的欲望。那些黄颜色的游戏卡中多是现在看上去粗制滥造的日本产游戏，但足以在那个时代大大刺激我们幼小的渴望游戏的心灵。游戏机也有小型的，即使它比现在的四个手机加起来还大，而且仅仅能以方格的模式演绎俄罗斯方块或方块拳击或方块赛车，但是拥有者的心理优势还是很明显的。你想拥有最in，最fashion的黄颜色卡带吗，去秃头店吧！

然后就是我们周末在滨四区小公园或滨五区小花园的打打杀杀，其实滨五区小花园说是花园应该有一种囊中羞涩的心理，根本就没有花嘛，充其量只能说是类似于机器猫中几栋房子之间的空地。但是却能以其非凡的地理优势在非上学时间践聚集到最多的同龄人，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泥土，被一些马赛克和提有主席题词的简陋器具替代了。滨四区的小公园倒是很有意境的地方，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假山瀑布，花岗观蝌蚪，草地现竹林，六曲小桥弯，三孔石洞深，好一片桃园乐土啊。只是印象中总是有铁锁把门，让人望而却步，后来推倒了围墙，却填平了池塘，后来我去逛，都难以指认我失足落水的地方……这是后话。

我想说的是，有这样一片片乐土，必然会出现争土夺地的群雄并起的局面，这是人类内心深处从古至今的一种本能，于是出现了战争，当废木料制成带着倒刺的长剑不能满足恐吓功能的时候，我们发现，衢化最in的秃头店有枪！

那种装着BB弹的仿真枪是幼小男性内心深处对暴力和征服渴望的焦点，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思想我们即使不看书自己也能想出来，秃头店充分发挥其快速响应市场需求的能力，立刻在他店中的醒目处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枪，墙下是一堆堆翘首以待，眼神中充满期盼的男童的脑袋。这种BB弹的仿真枪的构造其实是仿制了国际最高端的枪械的外形，并采用了那时不久前被收缴的铅弹汽枪的内部结构。其原理是子弹推入枪管中后，我们拉动枪栓把气缸中的弹簧拉到极限并顶住，再扣动扳机使弹簧弹回，气缸中瞬间喷射出大量气体射出子弹。根据枪械的大小和气缸成正比，所以外形越大的枪威力越大，当然价格不菲。当时我们是根据手头的资金各取所需，从小到和我手掌差不多的一次装一颗子弹只能打5米远的吓唬人成分多于打人的小小手枪到一米多长枪托可折叠做成以色列“乌兹”系列一次装弹数百发可以打瞎人眼睛打得子弹成粉的“枪霸”。售价5元到75元不等。

（本地报纸刊登的“枪案”，我知道“这些孩子”是谁，你知道嘛？）

秃头老板在军火生意上决不含糊，标上价格决不轻易变价，反正衢化卖枪的集散地除了他这儿就只有滨四区小公园边的著名黑店，或者其它胡乱卖的什么地方。哪里的集中性，专业性，sku（产品种类）多样性能够和秃头店相比呢？而且秃头店经常在不经意间进到最新式的武器。我记得有一种类似手榴弹作用的东西就是伪装成薯条的外包装，内有数种化学药品，撕开包装，扔到敌人面前，敌人会大惑不解并造成围观，随后那包“薯条”就立刻胀大并爆炸，喷射出大量泡沫，弄脏敌人的衣服使得敌人回家后遭到母亲的杀伤。

（昌苑菜市场旁手持M14的少年，严格管控后出现的仿真枪都是小比例的了）

经常举行的周末或寒暑假枪战也加速了枪支弹药的消耗量，枪战是我小时候觉得最爽、最刺激、最自由的活动了。往往是周末或假日的下午，安静的衢化各小区内，收纸板箱子的吆喝和对面楼上用羽毛球拍拍打棉花以及偶尔谁家初学者的钢琴小提琴手风琴声，营造出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气氛时，这批非法武装的小男孩们就出现了，他们神气活现，身着各种类似军队的衣服，有迷彩的有水手的（白色好明显的目标）有戴贝雷帽的，这个时候我总是遵妈嘱掏出我的游泳眼睛戴上，反正有一次楼道攻坚战时候的一发近距离子弹打裂了那幅游泳眼睛，我方相信我妈妈是料事如神的，这也是后话。

这群小男孩首先是聚集到空地上，都无一例外地手持着各种武器，也有的腰间别着几把小枪，左右手各持一把大枪学施瓦辛格的，这种人往往都是我们首先攻击并打得其嗷嗷直叫投降的家伙，因为我们不相信他能快速有效地拉开枪栓。大家的枪管上都有用中英文写成的“枪口不准对准人或动物”，但是貌似大家的枪买来就是为了对准人或动物的，先对着野猫野狗树木玻璃瓶子砖头等一阵乱射，游戏分组才会开始，往往大一点强壮一点的人的号召是要听取的，他们也懒得细分，喊一声“一小的打三四小”了事；要是发现只有一小的人在，只好喊一声“5年级打34年级”或者“1班打2班”。

其实那时候的战争和现代战争是很相近的，人多没有用，关键是看装备。我曾经在一次放学后和周磊、石坚、小季和明星5p大战，一开始只是混战，也就是为了一个名号的归属问题，谁知道时间突然爆发，从腰间抽出一把当时号称仅次于枪霸的“”，子弹如雨，众人都是手枪，怎是对手？于是都举起手来，被缴了枪后，乖乖地把“狗不理”之尊号让出。

接下来出现的一种叫做“四驱车”的玩具让不会动的仿真模型和价格吓人的遥控汽车黯然失色，酷劲的外形加上响亮的称呼，还有动画赛车小子的推波助澜，让当时的男孩子们趋之若鹜。秃头老板不失时机地把它们摆满了货架，在空地上排起了跑道，推出了比赛活动，甚至还有奖品。后来掀起的改装车热潮更是把一些简单零碎的小装备卖到了比车更贵的地步。现在我想起来秃头老板绝对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家伙，从我这里赚取的钱财估计也有几千块了，何况那么多财大气粗比我牛逼哄哄的家伙。我现在依旧很纳闷为什么他的店还是那么一点为什么他衣着越来越不光鲜为什么他几迁地址为什么他的眼神越来越暗淡……这是后话。继续说车，什么龙头凤尾、滚珠轴承、捷豹马达、镍氢电池、轻质车壳、钛合金底盘......个个价格不菲，我个人收集车类的愿望又极强，很快，每天不吃早饭剩下的一点钱就不够了，我不知道诸位是怎样筹集资金的，我只能选择把存钱罐中的一元硬币用一角的置换出来，到后来就是在不拘小节的父亲的裤子口袋淘宝了。反正直到家里挪动家具大扫除的时候发现了我藏在柜子底部死角的20多部车的时候，我竟然不能一一说出资金的来源……

以上都是高等级的玩儿，我算是幸运的，都没有落下，其实枪支车辆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够带入学校的，我们在学校百无聊赖，还好有秃头店特供的纸牌来消遣。那时候秃头店也出售各种各样的棋类和纸牌，Q版的水浒三国以及正面画满飞机大炮司令上校炸弹地雷反面写着“超超超级无比大”的“海湾战争”系列纸牌是我们的最爱。像枪战，赛车这样的大规模群众运动是要群众基础的，而纸牌确不一样，放学后偷偷脱离路队，躲到某个小楼道里，2到4人都可以玩起来，有时候下课时间也忍不住来一小把，也免不了被老师逮住，没收了工具，好在这东西成本较低，可以买很多的，因此不心疼。

秃头店是我们那时代欢乐的来源，时尚的代名词，你要是不知道秃头店，在衢化当时我们那个年龄层你都不好意思混下去。我们能够买到的东西很多，给小鸡打针用的针筒套装、玩泥巴用的模具、含铅的橡皮泥、喷水的橡皮管子、捉弄人用品套装、泡在水里会变大的奇特家伙等等，可谓应有尽有。

（年春天的秃头店景象）

我在今年过年期间，再度医院附近的秃头店，看见秃板（我们背地里其实都那么叫他）黯然地坐在门口，失去往日的光辉，头顶边上的毛发也全白了，皱纹也爬了上来；他那个从前看上去就一脸苦相的老板娘坐在另一边出神，远看更像一个苦瓜了。我提出想看看有没有老款的军事飞机或舰船的模型的时候，秃板似乎认出我来，精神立刻恢复了一般，那么多年不见了，我看他的眼神已经由崇敬转为了怜悯（我小时候曾梦想占有他的店），而他却好像倒回十多年，又开始面对那些个无知而又对玩具充满渴望的孩童一般，神气活现起来。老板娘在翻找着，踏过纷乱的店内那些制作粗劣的奥特曼孙悟空蝙蝠侠，简陋而又怪异的外星人使用的只会发出光电的枪和一些款式新颖的童车，在积满灰尘的货架最里面翻出几个更多灰尘的模型来，还是那个价格……我付了钱，转身出店，身后又传来秃板斥责他老婆的声音……

（最后买回的火柴盒模型）

我回家，擦去模型盒子上的灰，发现白色的纸盒子已经有些泛黄了，拆开塑料纸包装，发现里面的胶水早就干透了，夹缝中掉落下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特供：浙江衢州天外天航模俱乐部，年”……

年夏

编后：

本文是战友叶栋辛年的旧作，原题为《10年回忆录之巨化小孩的生活——秃头店周围发生的事》。如同原文在网络匿迹，斋主硬盘里秃板的经典照片也不见了踪影。很多同龄人长大后都会疑惑，意识超前的商业奇才秃板为什么没能做大做强？斋主今天才发现，他更名为“光头爷爷”的玩具店早已关门，不免怅然若失......

与秃头店一样，文中描述的衢化也与我们渐行渐远，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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