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同仁陈恳怀念一个现场

Nov.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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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陈恳

一个美国流浪汉的国家葬礼

雷蒙德?威维尔

一个普通的美国退伍老兵

他流浪，酗酒，四海为家

这段历史几乎掩埋了他的一生

直到61岁决定戒除酒瘾

并且找到一份电焊工焊接

现在与曾经

而一场公寓大火毁灭又成就了他的决定

他在救出五位同事后被上帝

召回

为此，海军少尉甘布瑞花了一年时间

找到威维尔的女儿，并以

鸣枪鸣号礼兵列队

将威维尔葬于阿灵顿国家公墓

这里有总统、将军、大法官

以及一个国家的良心

读到这儿

我突然想起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有那么多屈死的魂灵……

马路菜市场

我罗列这些卑微的蔬菜——

豇豆，茄子，冬瓜，土豆，

苋菜，芋头，红薯……

它们羞于洗沐并列队，接受

城里人审视与遴选

它们敏于生活，脸上透着茄子紫，

黄瓜绿，红薯红，冬瓜白……

它们迟疑，爬上称钩，钻进

新主人漂亮的菜篓

偶有一两只土豆从底部探出头

望一望用唾液

亲吻零钞的老农

听风

对于风的飘忽不定，稻子分裂

成两派——

一派点头，一派摇头

点头的正在灌浆，它们

略显成熟，懂得迎合

摇头的刚刚抽穗，它们

过于年轻，尚不知生活的难处

只有几株散落的稗子挺直着腰杆，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长尾巴的树

一根皮鞭怎样进入树的身体，或者

一棵树如何吃进半条皮鞭？

在运河，在一棵长尾巴的树下

我陷入沉思

当然可以假设某个场景，比如

树下曾拴住一匹烈马，或者

一头犟牛。比如，皮鞭

曾拷打一位右派，一个小偷，

甚或一个偷情的女人

作为神的使者，树吃掉了捆绑

徒留半幅现场，提醒

那些持有皮鞭的人

稻草人

靠后山的那块稻田

立着一个稻草人

他衣衫褴褛，落满秽物

——对于稻子而言，他早已走向反面

他讨厌做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不满于风的调戏和雨的欺凌

他甚至拉拢麻雀，借助它的翅膀

钻进田间，教训那群

自以为成熟的稻子

但他毕竟势单力薄，而且

麻雀也越来越少了

——它们大多飞到城里，过起了

城里的鸟生活

我的请求

时光先生：

请把我退回母体

退到母亲排出卵子之前

退回父亲尿在墙上的液体

退回转世之前的那个物种

四条腿，或者两条腿有翼

若无翼，请勿直立行走

长骨头，非圈养

无奴性，能自由呼吸……

如果不能退回

请把我装进时间加速器

同父母一道老去

城里鸟

不懂鸟语，也辨不准鸟的种类

从声音听，应有画眉、麻雀、斑鸠

它们如此热衷开会，热衷

热烈的讨论

那只立于对面楼顶的鸟

不偏不倚，站在楼道的正中间

应是首领。它懂得

制高，走中间路线

聒噪，应是城市户口

这其实不难理解。它们

在城市生活得太久了

难免沾染一些城里鸟的毛病

发野广告的妇人

妇人手中的野广告无非是

医院，代开发票，售楼

无非是新开业的餐馆、药店

她在超市门口，在红灯路口

在人群密集处围追堵截

她细碎的步伐和佝偻的身影

多么像一头驴

那些高傲的车辆，那些冷漠的眼神

那些冰冷的高跟鞋

是厚重的石碾

偶尔伸出的手啊

是小小的磨眼

医院，餐馆，药店，喂进

一张张小小的卡片

将它们小心地磨成

养家的麸子面

肉戒指

她多么想拥有一枚戒指

铂金，黄金，或者纯银的

在洗过第只脚后，她得愿以偿

一枚戒指戴上她的右手中指，但

永远不能摘取

中秋节到了。哦，这难得的假期

她收拾好刚买的月饼，书包，铅笔

和一些药品

想到久未碰面的丈夫，又羞涩地

拧了拧手上的戒指

树的心事

静默的树是一群墓碑，刻着

我认识和不认识的

过去和将来的

喜欢和讨厌的名字

这其中当然包括我自己

只是我暂时还不属于树

我要在黑夜的树林里穿行

尽力带给每一座墓碑关于生活的

歉意与忏悔

关于另一棵树和另一座墓碑的

问候与消息

如果风吹过来，请

摇响你们的枝叶，这样

我便知道墓碑的心事

关于这一点，我想

你们能理解

黑暗颂

我爱天上孤独的星星

我爱空中弥漫的腐朽

我爱电线上飘荡的风筝

我爱水中扑腾的小狗

我爱隐隐绰绰的树木

我爱静水深流的暗河

我爱黑暗中穿行的人群

我爱黑暗中歌唱的蟋蟀

我爱黑暗中自由呼吸的小草

我爱黑暗深处点亮的光芒

……

白驹过隙的人生啊

必将陷入永恒的黑暗

而黑暗才是

一切生命之源……

怀念一个现场

被楚园春，或者白云边带到现场

被小龙虾，或者剁椒鱼头带到现场

被赞美，或者怀疑，或者不屑带到现场

被风，或者雨，或者雷，或者闪电带到现场

被群山，或者溪流，或者蝴蝶，或者车菊草带到现场

被阳光，或者黑暗，或者孤独，或者忧郁带到现场

舞之蹈之

歌之咏之

哀之叹之

闯入会场的乌鸦

局务会。一只乌鸦从半敞的窗户闯入

它东飞西撞，但看不出惊恐

它不断点头摇头，像有许多话要说

局长停下来，让我把它轰走

我把它逼到墙角，欲带它回家，让它做我儿子的玩偶

可我想了想自己，还是放它走了

接下来会议继续。我不断听到鸟声

轮到我发言，一张嘴，“哇——哇——”

差点惊掉我的下巴

你总是

高短短陈恳，70后，湖北潜江人，居宜昌。闲来写点小诗，偶有诗作发表。

诗同仁